立于日上｜ 音乐治疗师 の日常：一念之差

"Tarik nafas….. tahan…. lepas….” 这样的说词，已经记不清我说了多少遍… 中英巫都有。以前英文占多，如今马来文更多。

就一个简单的深呼吸指令，可是这么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做。

当初决定要展开这个计划时，没有和任何人讨论，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在看病历时，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因为一直记得一句话：没有人应该痛死的，疼痛是可以舒缓的。更记得我叔叔临终时的情况，虽然尝试将它抹去，可潜意识常常都会提醒我，疼痛是可以处理的。

就这样开始，对著病人说了一些概念，有些呆滞地看著我，仿佛我在说的是外星文；有些用敌视的眼神，充满著疑惑；有些很期待，直接说好；有些已经被疼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管不了什么。

对，就别管！有时候，言语反而是种束缚，做就对了！

我很小心，深怕一个大意，就会惹祸上身。尽量就是专注在深呼吸上，别的什么都不提。之前的经验告诉我处在一个多元种族，多元宗教，多元语言的社会里，保有一定的敏感度是生存之道，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士大作文章，饭碗就不保了。没想到在别人眼中看似弱点的敏感，能够让我明哲保身这么多年，我的恩人啊！

深呼吸…

几个月的观察，发现原来深呼吸是需要教的，大家都对它非常不熟悉，甚至不知道有深呼吸这回事。我有时在想，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大家竟然对它如此陌生。一吸，一屏，一呼，都只是一念之差；就像是人的思想：一起，一念，一转。我们可以做得很简单，也可以想得很复杂－－全都仰赖自己的选择。

小杰来上这个疼痛管理课时，没有太多想法。他说，既然你是音乐治疗师，你说行，就行！

做完第一次的深呼吸练习后，他说很不舒服，胸口很闷，觉得呼吸困难，感觉像要窒息了。我问他还撑得下去吗？他苦笑著说还可以。马上我们进行第二次，配上我马上换了的音乐（根据对方的反应而决定），一分钟过去，我观察他的呼吸，似乎有些平穏了。脸上的肌肉似乎也放松了。音乐播完后，他张开眼睛看著我很认真地说，感觉好不一样啊！再问，他好像已经忘了之前一直跟我申诉著那义肢正如何吞噬著自己的皮肤。我感谢他对我的信任。

消息传开后，有人慕名而来。一见面就说：“听说你的音乐很神奇，我要试试。”

我极度不喜欢这样的说词，非常抗拒。我播的音乐再普通不过，根本没有什么神奇。肯定的，他得不到他要的神奇，因为他不相信，他来是为了挑战。我的世界已经够多挑战了，不需要给我再添多一堆的。

小祖也来了。她话不多，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没什么，可是我天天几乎没睡，我室友跟我说她来你这里，她睡著了，我想试试看。”

看著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还真的吓著了。第一次深呼吸还没进行到一分钟，她说她想起手机留在房里，要回去拿。回来后重新进行一次练习，做完后她道歉说她无法集中，因为想起把手机里有个重要的短讯还未回复，可是觉得不好意思打断我。然后问我为什么当下都忘东忘西，可是一坐下听我的指令和音乐，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笑笑说，

“是啊，因为你的大脑放松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还以为我和她开玩笑呢。 

第二个星期小祖很准时地出现，依然是那像是要拍惊悚片的双眼。可见过去一星期依然没怎么睡。又再念著我的台词，这次决定加码，做一个仔细版的深呼吸。结束后，她缓缓地睁开眼，我更吓倒了，那双眼睛真的足以让她得到影后的头衔。小祖轻声地说，我好困啊，我们可以继续吗？哈！当然可以！从此小祖到处和别人说来我的音乐治疗时段是来睡觉的。我不介意她如此解读，因为她不是第一位。 

如果你曾经听过我很多很多年以前其中一个病人的故事，他才是第一位。 

从错误中纠正，从经验中累积

与其说深呼吸有效，或者说音乐治疗有用，倒不如说相信二字吧。不管是深呼吸还是音乐治疗，你都必须在某个程度上相信它们的作用，让你得到帮助。一个信念足以造就一个事业， 一个相信更足以改变身体的状况。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安慰剂效应。也不尽然。我们真的低估了大脑处在一个紧绷状态会造成的影响，更低估了大脑在放松状态所能发挥的作用。我无法在有限的时间用受限的言语让我的病人了解这中间的关系，我唯有行动，让他们去亲身体验并且真实的感受。

 熟能生巧，有道理的，我的病人都从练习中学习吸气，屏气，呼气，再到专注，放松，想像… 每一个阶级的晋升，都代表著他们的态度与成长。一步一步带著大家，一点一滴加插著其他辅助的音乐和乐器，从最初的战战竞竞，到今天的应付自如，我喜欢这样的自己和病人，从错误中纠正，从经验中累积。这才是收获。 

几年下来，我已抛开要解释的念头，觉得自己越来越词穷，专业术语也忘得七七八八，可能我潜意识中就不想再记著这些冷冰冰的专业用词。

相信我就交给我，我会用我有限的言语和无限的行动来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