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日上｜音乐治疗师 の日常：我们不会再见了

她说：我唱歌不好听，我只爱听别人唱。

我不勉强她，还是把手上的歌词本递给她。不多久，我隠约中听到她轻声地唱和着…

我们开始的治疗都在狭窄的空间里，她住在八人病房里。记得那时作音乐治疗时，旁边的病人都注视着我们，她极度不舒服，后来医生提议我们到家庭活动房，空间大，人也不多。 

她 70 几了，我手中少数的年长癌末病人。之所以会被转介到音乐治疗，是因为医生觉得她很抑郁，不善言辞，也很孤单。 我第一次见她时，表明立场后，她一脸错愕，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对唱歌有些抗拒，也不觉得音乐能帮助她什么。 

陆续的几次治疗，我都用不勉强的态度，她既不抗拒我，也没有表现得很积极。大部份时间除了唱歌聊天，还有进行音乐放松练习。几次给她做音乐放松练习时，记得她说好烦哦，不喜欢，觉得很困难。可以理解，呼吸短浅，思绪太多，都无法专注放松。我尝试告诉她缘由，加上一些有依据的理论。她全不买单，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印象中有一次碰到探病时间，房里人比较多。她望着其他的人，眼神有些落寞。我问她是否觉得吵，她摇摇头，只说了一句：不知道我先生等下几点会来。

我点了点头，说原来你在等人。她继续说：他很忙的，其实可以不用来。我微笑说：可你想他来。她有些害羞也笑了笑。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自此之后，我们的话题多了一些，她也会主动跟我说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事。

我记得她最喜欢的歌是：我是浮萍一片，如果没有你，魂萦旧梦。

这些不是我年代的歌都是因为她而学会的。一般都是我先唱，她过后再唱和。有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说：这些歌短词浓曲美，没有一些人生历练都不会欣赏。 

有一天，我去见她时，她难掩喜悦地跟我说她即将出院了。

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愿望。问起她回家后要做什么。她如数家珍地向我述说，真的感受到她的喜悦。她说完后，向我道谢~ “虽然我没有特别喜欢音乐，也不觉得音乐带给我什么，但谢谢你每个星期都来看我。我回到家后，会想念你的。“ 

顿时，之前替她开心的心情瞬间难过起来。我再次唱起 “魂萦旧梦”，她也再次唱和。 

曲终人散。她握着我的双手说：祝福你。我们看着对方的双眼，郑重地道别了。我想我们两个人都非常清楚地知道我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所以没有说再见。 

这个是我其中一个早期在安宁病房的个案。和病房医生聊起这个案时，我有些耿耿於怀，感觉音乐没什么派上用场。医生以她的立场说，

“用的媒介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安宁病房里的精神 -- 陪伴。 ”

那次之后，我对音乐治疗又有了另一种诠释。